“娘娘!”赵太医见其神情,连忙扶纯太妃坐下,斟了杯热茶予她。
热茶入腹,纯太妃方缓过神来:“怪不得此段时间,我心神一直不得安宁,饶是如此,饶是如此……”
她思索片刻,又道:“现下情况,我们必要启程回京。侯爷现下可否赶路?”
赵太医稍有迟疑,夏侯晏闻言,擦干脸上残泪:“可以。父亲可以的,只要熬过这几天,父亲便可回京安心治疗,府邸中良药何其多,必要回京才可安我这孽子的不孝心!”
他步履虚扶地走近夏侯镜身旁,埋首入他怀中哭泣。
翁傅臣闻言亦朝纯太妃颔首:“太妃若是此时回京,傅臣必定保护左右!”
纯太妃喟叹,命随从立刻收拾行囊,明日一早返京。
琅琊,琬琰,吾儿!
寒鸦古树,庄严的钟声一遍遍,似不知疲倦地响彻整座白马寺。
翁傅臣独自坐在芙蕖池旁的凉亭中,手边一壶温热的清茶,一盏茶,似慰藉漫漫长夜。
夏侯晏自厢房退出,路经大殿时恰巧见纯太妃虔诚地叩拜金佛,再绕过一道花径小路,便看到形单影只的翁傅臣。
他沉静端坐,手中攥着一个香囊,指尖爱恋地摩挲着针线磨面,缱绻万分。
夏侯晏此刻无心管他人闲事,神色萎靡,摇摇晃晃地坐在他的旁边,执起茶壶猛然往自己口中灌下一大口。
翁傅臣听见声响,如梦初醒般地看过去,正是夏侯晏以袖口擦拭嘴上茶水的模样。
他将香囊藏入袖中,关怀问道:“侯爷可安好?”
夏侯晏沉默应对,良久方转转那空洞的眼珠,声音嘶哑地问道:“怎得不备些糕点,光喝茶,总会醉的。”
翁傅臣心下微凉,握住他冰冷的手道:“阿晏,你莫要如此。”
夏侯晏怅然若失:“适才一直陪伴父亲,方发现他鬓发已霜。傅臣,我是不是错了?父亲不爱我掺和,我便该遵循他的心意。我该听从的,朝中之事与父亲相比,又算得上什么呢?”
言毕,他又执起茶壶一饮而尽。
翁傅臣心中亦是苦闷不已,他拿出藏下的香囊,轻轻摆在石桌上,轻声道:“这是璇玑赠予我的香囊。”
夏侯晏迷茫地看着他。翁傅臣继续道:“我心悦璇玑,自惊鸿一瞥后,心中思之如狂。她如此静好,天下谁能不为她动心,谁愿意辜负她?我自小被族人寄予厚望,不知为何地学习,漫无目的地听命,逐渐地,我厌烦,嫌恶,不愿如此。璇玑的出现,令我豁然开朗。我想着,与她一同,我是快乐的,不被束缚的。朝中良臣如此之多,族中良将如此骁勇,何必独独关注我一个。”
翁傅臣苦笑着将香囊:“但到底是我促狭了。阿晏,我今日闻你如此举动,方发现自己曾经是如何的难登大雅之堂。我目光短浅,心思狭隘。你尚能为心中山河出一份力,明知侯爷不喜也暗暗关注。而我呢,我是自小背负着守护河山的负责长大的,却如此愚蠢不堪。为自己一己私欲而去请旨,更恬不知羞,以为自己满腹委屈无处倾诉……此刻回想,这样的我,莫说尚公主,便是翁家的门楣,我也是攀不上的。堂堂簪缨世家的翁家居然出了我如此胸无大志,只图安逸的后辈,真真是奇耻大辱。”
翁傅臣言罢,眼眶早已通红,一滴泪珠垂挂在他的眼角,璀璨刺眼。
夏侯晏何曾见他落泪,登时愁苦地看着他:“傅臣……”
翁傅臣哂笑一声,神情变得坚毅:“阿晏,多谢你今日提点,傅臣犹如醍醐灌顶,悬崖勒马,倒不至于落得个贪图安逸的污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