偌大的钟灵宫,竟无一人侍奉。
河清心中喟叹一声,见叶近瑜誊抄得入迷便轻声咳嗽提醒。
叶近瑜如梦初醒般望去,恰巧遇到李琅琊一双狭长的双眼。她原以为自己在做梦。叶元凡牢中自刎,叶家满门流放,独独她一人留于此地,无人关怀。
整整七夜,每每午夜梦回时,全是叶元凡毅然离开的背影,她追追赶赶,终究是迷失在原地。
她潜心誊抄经书,不过希望地府下阴暗湿冷的路上自家兄长能够走得轻松些,又或是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心灰意冷。
而如今,李琅琊的到来无疑是寒冬中的一把火把,燃亮她黯淡无光的前路。
她的声音嘶哑如粗布:“陛下?近瑜,近瑜不是在做梦吧?”
河清笑吟吟地朝她道:“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?”
叶近瑜方抹净自己脸上的残泪,跪在李琅琊的面前。
李琅琊让河清将怀中的匣子递到叶近瑜的面前:“这是孤赠予你的礼物。”
叶近瑜云里雾里地接过匣子,触到匣子那刻眼眶顿时湿热。“打开瞧瞧吧。”
叶近瑜闻声,手指颤抖着打开匣子,里面平铺着一层微黄的粉末。
她只看了一眼,便阖上匣子,抱在怀里,嘴里不住道:“这是……这是……”
李琅琊漫声道:“这是你兄长的骨灰,孤给你带来了。”
叶近瑜静了一瞬,旋即恸哭起来:“兄长……兄长……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兄长是无辜的。陛下,陛下你肯将兄长带回来,是不是昭示着兄长是无辜的?他并无贪污,是奸人贼子害了他!”
她瘦可见骨的一只手用力地拉住李琅琊的衣角:“陛下,陛下,请您为兄长做主啊!陛下啊,陛下可不能辜负兄长一片赤子之心,他忠诚如斯,奈何落得如此下场!陛下,陛下,你绝不能负……”
她抬眸望去,却见李琅琊眼神骤然变冷。
河清向前握住叶近瑜的肩膀,迫使她冷静下来,她翕张几回唇瓣,终究是汲汲皇皇地沉默下来。
李琅琊眸中寒意未退,坐于一旁,指尖敲击着扶手:“开亓二十六年,叶元凡初显锋芒;开亓三十年,叶元凡擢升为左将军;开亓三十二年,叶元凡擢升为骠骑大将军,”他话锋一转,“而整整十一年间,叶元凡京中置宅三处,其余地方置宅十处。其中官员行贿数额高达万两黄金。如今,你却说孤辜负了他一片忠诚,是么?”
叶近瑜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着。
李琅琊缓缓道:“叶元凡此次受劫,皆因六年前,他拆散了师阮与袁符一对鸳鸯。如今他们联袂布下陷阱,要的便是你兄长的命。”
叶近瑜的心逐渐下坠,她撑在地上的指尖颤抖得厉害。
李琅琊喟叹一声,望着眼前憔悴不已的叶近瑜,恍如叶元凡的昨日,心中不可谓不辛酸。
他敛起威仪:“近瑜,你兄长为国牺牲良多。此前的事,除却师阮的事,其余的孤一概知道。故而,孤亦知道,你兄长断无与假银案有关的嫌疑。元凡之所以自刎,盖因维护孤的名望。他道若是孤决意拖延时间为其调查,最终亦不过是落得个坏名声。他知道这是盘死棋,故而他选择自刎以成全孤,成全这锦绣山河。元凡如此深明大义,孤甚感温暖。而其临终前,又予孤说放不下你。孤思来想去,竟不知可为你们做些什么,终究还是决定将你兄长带回你身边,大抵便是最好的成全。”
叶近瑜死死地抓着匣子,心中如同有一把锤子一下下地敲击着,钝痛。
李琅琊离去时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却沉溺于昔日与兄长的回忆当中,并无反应。
她抱着匣子,嘴中喃喃道:“生死死生,轮回之道,不可回转。纵然天地无容人之量,但求无愧于己。兄长……兄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