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侯镜浑浊的双眼闪过一瞬的哀怜,他随即弯下腰,任由华贵的长衣沾染地下的尘埃。
他的手摸过一盒盒打开的锦盒,嘴中喃喃道:“晏儿啊……这双耳提仙鹤茶壶乃是你及冠那年,为父亲自前往淮阳最顶的茶坊命人画图定做的。”
夏侯晏双手发冷。
“还有这匕首,上面的绿宝石乃是为父精挑细选,一颗颗地筛选下来,命人镶嵌上去的。”
“这西风烈马图,更是为父寻觅良久,自他人手上交易下来的,你可知道?”
他悠悠叹息,站起身来,双手负于背后。
“二十件呐,这里二十件礼品,过半数皆是为父为你精挑细选,皆是为父对你的心意啊!你这逆子,你这逆子究竟何故如此不珍惜啊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蓦然回首,横眉冷睨着无言以对的夏侯晏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夏侯晏的面前,痛心疾首地问他:“你究竟想要什么啊?自小到大,为父什么都满足你,你究竟还想要什么啊?”
夏侯晏伸手握住他的衣摆,声线沙哑:“父亲……”
“不管你想要什么,那都不会是你的东西,不会是你要得起的!京都不是我们待得起的地方,里面的每一个人,每一件事我们亦不能带走,不能痴心妄想,你懂不懂?你究竟懂不懂?为父怒啊,为父慌啊,儿啊,醒醒罢。”
夏侯晏摇头,带着哭腔,他沉重地开口:“父亲,我只想争取一次朝夕。我好不容易回来了,我好不容易触摸到了,我不想放弃!凭什么要我放弃,我心心念念的,我为何要放弃?”
夏侯镜愠怒,指着那堆锦盒:“你可知道,她不是你能碰的人!你可知道,今日云狄上门来还礼是何等地羞辱我们永平侯府!一早就注定了,这些是一早就注定了的!陛下任重她,任重整个世乐司,你如何夺得过?”
夏侯晏不甘心地侧过头去。
夏侯镜一挥广袖:“为父退隐多年,若非春节进京,是如何亦不愿回京的。莫要再说,莫要再想了,纯太妃此番有意前往白马寺祈福,为父已上奏折,恳请陛下同意我俩前往,陛下目前已应下,待此次祈福完毕,我们父子俩便回淮阳罢。”
夏侯晏难以置信地看着夏侯镜,神色间皆是受伤。夏侯镜见他如此,心中甚是酸涩。他狠心地甩开夏侯晏手,喟叹一声便领着小厮离开楼宇。
乍过丹陛,夏侯镜回首劝导:“晏儿,一切既未开始,便结束吧。”
夏侯晏神色恍惚,他嗤笑一声:“早已开始了,我的心早已开始了,如何能停……”
夏侯镜默然片刻,随后朝小厮命令道:“吩咐下去,少爷今晚跪在阁楼内自省,不许旁人打扰,更不许送饭菜进来。而其心不悔,必不放过!”
小厮闻言慌忙看向衣裳湿透的夏侯晏,踌躇道:“老爷,如今少爷通体湿透,若不换下清爽衣服,只怕……”
夏侯镜冷哼:“男儿如此娇弱,何时才能成长,走,锁门。”
门锁的声音极为清晰,如同桎梏的是他的一生般,让他听着绝望。摇曳的烛光终究在四处逃窜的风中熄灭,满室又是黑暗一片,余他一人独守空楼。
夏侯晏双眼空洞起来。难以支撑渐渐无力的身躯,他整个人趴在地上,继而蜷缩起来。先前残余的水珠仍然亲吻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上,混合着点点尘埃,污秽了一切。
血色自他膝盖处蔓延开来,浓稠的血缓缓流淌到地上,自成风景。
“我不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