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傅臣喟叹一声:“阿晏此言伤傅臣不浅。翁家有许许多多的良才,我扪心自问,翁家于我的栽培,我今日得此成就,怕也是对不起翁家列祖列宗,对不起翁家其余的苗子!只要有我存在的一日,他们便被我强压一头。我二弟,堂哥,表叔,哪一位不比我天资聪颖,比我精通武道,仅仅只因我是嫡长子,便生生被我压住,不可出头!他们野心比我更甚,我受之有愧。”
夏侯晏怒不可遏:“旁人我不管,我只认识你!”
似乎察觉自己失仪,夏侯晏狠狠灌下一盏茶水。
翁傅臣亦噙口茶:“阿晏,永平侯爷一心清净,愿远离朝堂之事。你自是不知,我们这些身处看重权贵的嫡子如何存活。你见我表面光鲜,我实质如何,你又怎能知道?”
夏侯晏不语。
翁傅臣悠悠道:“我与璇玑一见倾心。纵然你说我沉迷女色也好,不务正业也好。我放弃官职,一来不愿受家族操控,一心只向往心中桃花源;二来,我与璇玑乃两情相悦,我与她一起是极为开心快活的。家族于我只有条件环境的优待,而她于我,却是填补心灵空缺之用。如若我此生只能择一,我必定让自己过得舒畅,不是么?若是你,你会选择令你难以呼吸的道路么?”
夏侯晏无语,片刻后又苦笑:“你这般说的,便是我劝你不得了?”
翁傅臣展颜微笑,他伸手轻拍夏侯晏的肩膀:“我们俩自小便相识,虽相处时光不多,你父亲亦不喜你与朝廷事搅和,但于傅臣心里,阿晏永远是傅臣的好友。你劝我,我明白的。”
夏侯晏强忍心头憾意,他固执地一甩翁傅臣的手,嗔怪道:“你方不明白,我不过是怕来日需得朝廷中人照拂时,无人可求!既然你如此固执,我亦不劝你,你好自为之吧!”
夏侯晏自蒲团站起,掸了掸衣衫的皱褶后,欲大步离去。
翁傅臣语调轻轻,声音如珠玉落地般浑厚:“阿晏,光凭你我自小至大的交情,无论发生何事,我必定帮你。”
夏侯晏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便大步流星而去。
盖因其身形日益高大,又逆着光,故而翁傅臣只当其释怀后微笑离去。
夏侯晏神色不虞地绕过长廊,回至房中,甫踏步抬眸,竟意外地看到夏侯镜展开翁家书信细读。
他心头一惊,敛起神色行至夏侯镜面前。
“父亲。”
夏侯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将书信放至原位后,方开口:“你适才寻翁公子了?”
夏侯晏乖顺颔首:“是。”
夏侯镜明了,走了几步复而想起初衷,他指了指书案上的冰碗:“暑气骤起,我命人做了碗简陋的冰碗。”
夏侯晏愕然,此次是一路同行以来,夏侯镜首次表露明面的关心。
夏侯晏心中大喜,恭敬地作揖:“多谢父亲。”
夏侯镜颔首,随即平顺道:“莫要送别人了。”
夏侯晏又感苦涩,待夏侯镜离去后,他回首凝望已然消融的冰碗,眨眨水润的桃花眼,一时无语凝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