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话是她从长尧的藏书里看来的,当时年幼,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,长尧告诉她说这可以看作是一句誓言,类似男女情爱中的“你若不离,我便不弃”,是一句适合神仙的表白语。
后来他们去人间游上元节,她就在花灯上写了这句话,一直到现在,一共写了一百零三次,这些事,她一直都记得。
见她的眸色里又有旧时的柔情闪过,封邪止不住开口问:“你刚才写这话的时候在想什么?”
纯狐垂眸一笑,“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事,师尊想知道?”
封邪瞧着她,似乎要瞧进她心底去,“既然你现在不想说,那我不问便是了。”
若是换做绮楼,怕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“能和师尊来此一游,真是太好了。”
到底是月色动人,还是月下的美色蛊惑的人心,封邪迎风而立,只觉心头涟漪不止。
“师尊就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?”
纯狐捧着荷灯立在临水的玉阶上,夜风轻抚她的裙摆,披帛时不时飘向路旁的柳梢,荷灯上的海棠被光照的明艳绝伦,但与执灯的美人一比却都失了颜色。
她半蹲下身,将灯放在水上,眼看披帛即将滑落水中,封邪不动声色的捏出一个避水咒罩在她身上。
河灯随轻波逐渐飘远,情态动人,山似莲花艳,流如明月光。
不知不觉,明月高悬,月光照在山间石上,也如同照在人的心上,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浮上心头,难免教人为之神伤。
封邪突然开口,“我所求的,它们给不了。”
纯狐问:“师尊想求什么?”
“不求无过,但求无愧于心。”
“不求无过,但求无愧于心......”纯狐垂眸一笑,盛过漫天星华,“这个愿望,很好。”
这话,长尧也曾说过,他还说,与人拉近距离的方式就是请吃饭,一顿饭不行就两顿。
这饭自然不是高堂雅座,那种地方规矩太多,反而让彼此显得客套与生疏,长尧最喜欢的是街边的老字号小酒馆,老板娘做菜,老板酿酒,那饭菜里有家的味道,而酒更是醉人。
娥皇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都在人世间流连,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村落城池,在无数个老字号的酒馆里尝过或辛辣或苦涩的酒,却仍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共醉的人。
纯狐从荒衍那里学会了莳花和调香,而长尧却教会了她品酒。
长尧是品酒的行家,他在琼宫地下面百米深处修造了一间地下宫室,专做藏酒之用。什么南海浮玉春、芙蓉极雪醅、白玉京焚莲......但凡是外边买不到的,他都有收藏,然而他最爱的还是名不见今传的宣赐碧香。
长尧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,他的笑有时候显得没心没肺,有时候又有同孩子一样的纯真。在外人看来,他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,心里有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,虽然品阶很高,但显然心智还没有足够的老。
九天的人多数都恪守着太古时代留下的礼数,那些繁复沉重的礼节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并控制着整个九天,每个人都必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,只能做自己分内的事,对权威要保持绝对的敬畏,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。
长尧也曾在九天住过一段时间,那些规矩并没有因为他是长尧就有所改变,他宫里的一个小婢名唤莲旋,因为不小心摔坏了帝灏的景龙灯便被判处鞭笞之刑,九天的鞭子可不是一般的仙神消受的起的。
长尧撇下颜面去向帝灏求亲,帝灏不应,之后他便去劫了刑场,但还是晚了一步,他想要荒衍为莲旋造一个魂瓶,保住她的魂魄,日后可为她重塑肉身,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。